在欧洲,在各种社会主义学说中间,马克思主义现在已经取得了完全的统治,而争取实现社会主义制度的斗争,几乎完全是各国社会民主党领导的工人阶级的斗争。但是以马克思主义学说为基础的无产阶级社会主义的这个完全的统治,并不是一下子就巩固起来的,而只是在同各种落后的学说如小资产阶级社会主义、无政府主义等等作了长期斗争以后,才巩固起来的。大约30年以前,马克思主义就是在德国也还没有取得统治地位,当时在德国占优势的,老实说,是介于小资产阶级社会主义和无产阶级社会主义之间的过渡的、混合的、折中的见解。而在罗马语国家,如法国、西班牙、比利时,在先进工人中最流行的学说是蒲鲁东主义、布朗基主义、无政府主义,这些学说所反映的显然是小资产者的观点而不是无产者的观点。究竟是什么原因使马克思主义恰恰在最近几十年获得了这个迅速的和完全的胜利呢?现代社会在经济方面和政治方面的全部发展,革命运动和被压迫阶级的斗争的全部经验,都日益证实马克思主义观点的正确性。小资产阶级的衰落,必定要使一切小资产阶级的偏见迟早归于灭亡,而资本主义的发展和资本主义社会内部阶级斗争的尖锐化,则替无产阶级社会主义的思想作了最好的宣传。在俄国,各种落后的社会主义学说之所以根深蒂固,自然是由于俄国落后的缘故。最近25年来的全部俄国革命思想史,就是马克思主义同小资产阶级民粹派社会主义作斗争的历史。如果说,俄国工人运动的迅速发展和惊人成就已经使马克思主义在俄国也得到了胜利,那么,另一方面,无可怀疑的革命的农民运动的发展——特别是1902年著名的小俄罗斯农民起义以后——则使衰落了的民粹主义又稍微活跃起来。用欧洲时髦的机会主义(修正主义、伯恩施坦主义、对马克思的批判)粉刷一新的陈旧的民粹主义,就是所谓社会革命党人的全部固有的思想行装。所以在马克思主义者同纯粹的民粹派以及同社会革命党人的争论中,农民问题都占中心地位。民粹主义在一定程度上曾是一种完整的系统的学说。它否认资本主义在俄国的统治;否认工厂工人作为整个无产阶级的先进战士的作用;否认政治革命和资产阶级的政治自由的意义;鼓吹立刻从小农经济的农民村社出发来实行社会主义革命。这种完整的学说现在只剩下一些残枝败叶了,但是为了自觉地弄清楚现在的争论,为了不使这些争论成为互相谩骂,我们必须时刻注意我国的社会革命党人之所以迷误的一个总的和根本的民粹主义的根源。民粹派认为,俄国将来的主人是农夫。这种看法是由迷信村社的社会主义性和不相信资本主义的命运所必然产生的。马克思主义者认为,俄国将来的主人是工人,而俄国农业和工业中资本主义的发展,愈来愈证实了他们看法的正确性。在俄国,工人运动已经成为不可否认的事实了,而关于农民运动,民粹主义和马克思主义之间的全部分歧,直到现在为止都表现在他们对这个运动的不同的看法上。在民粹派看来,农民运动正好驳倒了马克思主义;它正好意味着是一种直接的社会主义革命的运动;它恰恰不承认任何资产阶级的政治自由;它恰恰不是以大经济,而是以小经济为出发点的。总而言之,在民粹派看来,农民运动就是真正的和直接的社会主义运动。民粹派对农民村社的迷信以及民粹派的无政府主义,完全说明了他们得出这些结论的必然性。在马克思主义者看来,农民运动恰恰不是社会主义运动,而是民主主义运动。农民运动在俄国也象过去在其他国家一样,是民主革命的必然伴侣,而民主革命就其社会经济内容来说是资产阶级革命。农民运动绝不反对资产阶级制度的基础,不反对商品经济,不反对资本。正好相反,它反对农村中的各种旧的、农奴制的、前资本主义的关系,反对农奴制一切残余的主要支柱——地主土地所有制。因此,这种农民运动的完全胜利不会铲除资本主义,恰恰相反,它将给资本主义的发展造成更广泛的基础,加速和加强纯粹资本主义的发展。农民起义的完全胜利,只能造成资产阶级民主共和国的支柱,在这个共和国内,无产阶级将第一次开展纯粹反对资产阶级的斗争。所以,这里就有两种正好相反的看法,凡是想要弄清社会革命党人同社会民主党人之间的原则分歧的人都应当清楚地了解这两种看法。一种看法认为农民运动是社会主义运动,另一种看法认为农民运动是资产阶级民主主义运动。从这里可以看出,我们的社会革命党人千百遍地反复说(例如参看《革命俄国报》第75号)什么正统的马克思主义者曾经“忽视”(根本不理会)农民问题,这表明他们是多么无知。要反对这种十分无知的说法,只有一个方法:反复讲述一些最浅显的道理,把民粹派旧有的一贯看法说清楚,一百遍一千遍地指出真正的分歧既不在于愿意或者不愿意顾及农民问题,也不在于承认或者忽视农民问题,而是在于对俄国当前的农民运动和当前的农民问题有不同的估计。说马克思主义者“忽视”俄国的农民问题的人,首先就是十分无知的,因为俄国马克思主义者一切主要的著作,从普列汉诺夫的《我们的意见分歧》(这本书在20多年以前就出版了)起,主要就是说明民粹派对俄国农民问题的看法是错误的。第二,谁说马克思主义者“忽视”农民问题,这就证明他企图逃避充分估计真正的原则性的意见分歧:当前的农民运动是不是资产阶级民主主义运动?这种运动按其客观意义来说是不是反对农奴制的残余?社会革命党人从来没有、而且永远也不可能对这个问题作出明确的回答,因为他们糊涂透顶,分不清旧民粹派对俄国农民问题的看法和现代马克思主义者对俄国农民问题的看法。马克思主义者所以把社会革命党人叫作抱有小资产阶级观点的人(小资产阶级思想家),也正是因为他们对农民运动的估计不能摆脱民粹派的小资产阶级幻想和空想。因此,我们不得不再来重复最浅显的道理。当前俄国的农民运动所追求的是什么呢?土地和自由。这个运动的完全的胜利将有什么意义呢?如果它获得了自由,就会推翻地主和官吏在管理国家方面的统治。如果它获得了土地,就会把地主的土地转交给农民。最充分的自由和最彻底的对地主的剥夺(夺去地主的土地)是否会消灭商品经济呢?不,不会消灭。最充分的自由和最彻底的对地主的剥夺,是否会消灭农户在村社土地上或在“社会化的”土地上的个体经营呢?不,不会消灭。最充分的自由和最彻底的对地主的剥夺,是否会消除拥有许多牛马的富裕农民和雇农、日工之间,即农民资产阶级和农村无产阶级之间的鸿沟呢?不,不会消除。恰恰相反,上层等级(地主)被粉碎和消灭得愈彻底,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之间的阶级对峙也就愈深刻。农民起义的完全胜利将有怎样的客观意义呢?这个胜利将会彻底消灭农奴制的一切残余,但是决不会消灭资产阶级的经营方式,不会消灭资本主义,不会消灭社会划分为阶级、划分为富人和穷人、划分为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现象。为什么当前的农民运动是资产阶级民主主义的运动呢?因为它消灭官吏和地主的政权,建立民主的社会制度,并不改变这个民主社会的资产阶级基础,并不消灭资本的统治。觉悟的工人、社会主义者对于当前的农民运动应当抱什么样的态度呢?他们应当支持这个运动,最积极地彻底地帮助农民把官吏和地主的政权完全推翻。但是他们同时应当向农民解释,单是推翻官吏和地主的政权还不够。在推翻这个政权的同时,还应当为消灭资本的权力,消灭资产阶级的权力作准备,而要做到这一点,必须立即宣传完全社会主义的即马克思主义的学说,并且联合、团结和组织农村无产者去同农民资产阶级以及整个俄国资产阶级作斗争。觉悟的工人能不能因为社会主义的斗争而忘掉民主主义的斗争,或者因为民主主义的斗争而忘掉社会主义的斗争呢?不能,觉悟的工人之所以把自己称作社会民主主义者,正是因为他们懂得这两种斗争的相互关系。他们知道,除了经过民主主义,经过政治自由以外,没有其他通向社会主义的道路。因此,他们为了要达到最终的目的社会主义,就力求完全而彻底地实现民主主义。为什么民主主义斗争的条件和社会主义斗争的条件是不一样的呢?因为在这两种斗争中,工人的同盟者必定是不同的。民主主义斗争是工人同一部分资产阶级,特别是同小资产阶级一起进行的;而社会主义斗争则是工人反对整个资产阶级的斗争。反对官吏和地主的斗争,可以而且应当同全体农民,甚至同富裕农民、中等农民一起进行。而反对资产阶级的斗争,同样也是反对富裕农民的斗争,却只能同农村无产阶级一起才能可靠地进行。如果我们回想一下马克思主义这些起码的真理(这些真理是社会革命党人始终不愿去研究的),我们就很容易评价社会革命党人对马克思主义的下列“最新的”反驳意见了。
《革命俄国报》(第75号)喊道:“为什么非得先支持全体农民去反对地主,然后(也就是同时)支持无产阶级去反对全体农民,而不是立即支持无产阶级去反对地主,这与马克思主义有什么相干,只有天晓得。”
这是最原始、最幼稚的无政府主义的观点。许多世纪以来,甚至几千年以来,人类就有过“立即”消灭所有一切剥削的愿望。但是,在全世界千百万被剥削者联合起来进行彻底的、坚决的、全面的斗争,以争取按照资本主义社会自身的发展方向来改变这个社会以前,这样的愿望只是愿望而已。只是当马克思的科学社会主义把改变现状的渴望同一定阶级的斗争联系起来的时候,社会主义的愿望才变成了千百万人争取社会主义的斗争。离开阶级斗争,社会主义就是空话或者幼稚的幻想。而在我们俄国,眼前摆着两种不同的社会力量的两种不同的斗争。无产阶级在一切存在着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地方(告诉我们的社会革命党人,甚至在农民村社内,即他们认为是完全“社会化的”土地上,这种生产关系也是存在的)进行反对资产阶级的斗争。作为小土地占有者阶层,即小资产者阶层的农民进行反对一切农奴制残余、反对官吏和地主的斗争。只有完全不懂政治经济学和世界革命史的人,才会看不见这两种性质不同的社会战争。用“立即”这种字眼蒙住眼睛不看这两种战争的区别,就等于把脑袋藏在翅膀底下,不肯对现实作任何分析。
社会革命党人已经失去了旧民粹主义观点的完整性,他们甚至连民粹派本身的学说中的许多东西都忘记了。在同一号的《革命俄国报》上还写道:“列宁先生在帮助农民剥夺地主的同时,不自觉地对小资产阶级经济在多少已经有所发展的资本主义农业形态的废墟上的建立起了促进作用。从正统马克思主义的观点来看,这岂不是后退一步吗?” 先生们,你们该知道点羞耻吧!你们竟然把你们的瓦·沃·先生忘了!查看一下他的《资本主义的命运》、尼古拉·—逊先生的《论文集》以及你们的哲人们的其他著作吧。那时你们就会记起俄国的地主经济包含有资本主义的和农奴制的特点。那时你们便会知道还有工役制这种徭役制的直接残余的存在。假使你们再去看看象马克思的《资本论》第3卷这种正统的马克思主义著作,那你们就会明白,除非经过小资产阶级的农民经济,徭役制经济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没有而且也不能发展和变为资本主义经济。为了诋毁马克思主义,你们使用的是极平常的、早已被人揭穿了的方法:你们硬把大资本主义经济可以直接代替大的徭役制经济这种滑稽的简单化的看法强加给马克思主义!你们说,地主的收成比农民的高,所以剥夺地主是后退一步。这种议论只应当出自中学四年级学生之口。先生们!请想一想吧,在农奴制度崩溃的时候,把收成低的农民土地从收成高的地主土地中分开来,岂不是“后退一步”吗?
现代的俄国地主经济包含有资本主义的和农奴制的特点。现在农民同地主的斗争,按其客观意义来说,就是农民同农奴制残余的斗争。但是如果企图把一切单个的情况都列举出来,把每一单个的情况都加以衡量,用药房的天平毫厘不差地确定哪里是农奴制的终点,哪里是纯粹的资本主义的起点,这就是把你们自己固有的学究气硬加在马克思主义者身上。我们不可能计算出,从小商人那里买来的用品的价格中,哪一部分是劳动价值构成的,哪一部分是欺诈等等构成的。先生们,这是不是可以说,劳动价值论应当被抛弃呢?
现代的地主经济包含有资本主义的和农奴制的特点。只有学究先生才能从这里作出结论说,我们的义务就是把每一单个的情况下的每一个细小的特点都按它的某种社会性质加以衡量、计算并——记录下来。只有空想家才能从这里作出结论说,我们“用不着”区别两种性质不同的社会战争。实际上,从这里只能作出唯一的一个结论:我们在自己的纲领中和自己的策略中,应当把反对资本主义的纯粹无产阶级的斗争和反对农奴制的一般民主主义的(和一般农民的)斗争联结起来。
在现代的半农奴制地主经济中,资本主义的特点发展得愈明显,立即独立组织农村无产阶级的必要性也就愈加迫切,因为在上述情况下,不管实行什么样的没收,纯粹资本主义的或纯粹无产阶级的对抗性都会愈加迅速地暴露出来。在地主经济中资本主义的特点愈突出,民主主义的没收就愈能迅速地推动真正的争取社会主义的斗争的发展,也就是说,借助于“社会化”这种字眼把民主革命虚假地理想化就愈加危险。这就是从地主经济中的资本主义和农奴制混在一起的事实中得出的结论。
所以,要把纯粹无产阶级的斗争同一般农民的斗争联结起来,但是不要把这两种斗争混淆起来。要支持一般民主主义的和一般农民的斗争,但是绝不同这种非阶级的斗争合流,绝不用社会化这类虚假的字眼把它理想化,一分钟也不忘记把城市和农村的无产阶级组织成为完全独立的、阶级的社会民主党。这个党彻底支持最坚决的民主主义,但是它决不受那种想在商品经济下造成“平均制”的反动幻想和尝试所迷惑,从而离开革命的道路。农民同地主的斗争现在是革命的,没收地主的土地在目前经济和政治的演进时期从各方面来说都是革命的,我们支持这种革命的民主主义的措施。不过,把这种措施称为“社会化”,欺骗自己欺骗人民,说什么在商品经济下有“平均”使用土地的可能,那可是一种反动的小资产阶级空想,这个美名只好让反动的社会主义者去独享了。